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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话题廊] 中华文明拾遗之 中国古典音乐的生命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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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3 09:40: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hello603 于 2012-3-23 09:48 编辑

在中国传统艺术中,音乐最能体现中国艺术的生命意蕴。从古代乐论中可以看出:音乐是古代乐家吸纳天地创化之元气,高扬主体之生命情趣的结晶;圆和、清寒、古雅等音乐审美境界,体现出一种大化流衍的生命精神。
中国的古典音乐推崇自然之音,强调生命蓬勃的情调和生机盎然的化境。
在古代乐家的视野里,“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古代乐论中所涉及的音乐创作和音乐审美问题,均体现出中国艺术活泼灿烂的生命精神和博大精深的宇宙意识。

一、乐与宇宙元气

中国古典哲学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以生命为本体的哲学。万物一流转,天地一无限,新新不停,生生无尽。中国艺术也追求这种生生无尽之趣。中国艺术美学强调,“一花一天国,一沙一世界”,从一花一草可洞尽宇宙之奥妙。在微尘中显大千、有限中见永恒,这是中国艺术的创造法则。

《乐记·乐礼》云:

仁近于乐,义近于礼, 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而同化,而乐兴焉。春作夏长,仁也; 秋敛东藏,义也。

地气上升,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这主要是说明古代“乐”的本质和产生过程。乐是“天地之和”,体现天地秩序节奏;乐近于“仁”,“仁”是“春作夏长”的生命化生,音乐是一种生命、生机的体现。原始民众把“乐”当作和神秘上天互通信息的媒介,这个中介之“乐”越神秘,也就越能拉进天人之间的距离。所以作乐者“率神而从天”,“作乐以应天”,达到“礼乐明备”的和谐。

㈠ 一气派生

中国古代哲人认为气为万物之源,一气化生万物。气是宇宙的生命之源,天地之间无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一气蝉联,生生不息。音乐更是如此。《左传·昭公元年》中说:“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淫生六疾。”这是说,古乐五声 —— 宫、商、角、徴、羽,都是天之“六气“所化生。《后汉书》亦云“五音生于阴阳”之合气。由这些乐论中可以见出,古人普遍认为音乐产生于太一之气,气为一切艺术之本源所在,所以中国艺术讲究生机盎然、活泼生动的情趣韵味。一气派生出无限关联的艺术境界:音乐、绘画、书法、文学等。气郁结为艺术,艺术要展开一个浩荡腾踔的生命世界,生机无限,韵味无穷。

㈡ 阴阳互动

中国古典音乐的创制也吸取了中国哲学天人合一、阴阳互动的思想精义,借此来拓展艺术的表现空间。唐人沈佺期《范山人画山水歌》云:“山峥嵘,水泓澄,漫漫汗汗一笔耕,一草一木栖神明。忽如空中有物,物中有声,复如远道望乡客,梦绕山川身不行。”正是由于“一草一木栖神明”的山川天地世界,才开启了音乐的生命境界和活泼的生命情趣。欣赏者能在音乐之流中,忘形释意,神游物外,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用个体生命去贴近和融入宇宙的大生命,纵浪大化,与物推移。“音乐领导我们去把握世界生命万千形象里最深的节奏的起伏。”

阴阳摩荡即是动静互补。《乐记》云:“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云,乐云’。”阳主动,阴主静,阴阳摩荡,‘万物负阴而抱阳’,天地依静而制动,动静互补形成音乐的生命感、韵律美。在古代器乐演奏中都非常重视动静结合,消涨并存。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对歌女演弹琵琶有精彩描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歌女的琵琶乐,通过“有声”与“无声”,“圆滑”与“幽咽”,“错杂”与“凝绝”的对比和互补,达到动与静、空灵与充实的结合,体现出天涯歌女愁苦悲凉的内心世界,令人顿生怜悯之心。

㈢ 以乐复天

《乐记》曰:“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䜣合,阴阳相得,照妪覆育万物。”

“乐之根本由人心而生,人心调和则乐音纯善,协律吕之体,调阴阳之气, 二气既调,故万物得所也。”

按照儒家理想,音乐可以明人伦事理,调和阴阳,使万物返其本性。万物在调和中各归其所,顺乎天道,音乐的功用可谓大焉。古人作乐要配天地之情,通神明之德,音乐从天地化生,它以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来表达人类不可名状的心灵姿态和生命律动,从音乐的节奏,可以洞察神明,直追天地造化之神奇。

节奏和秩序是音乐的本体,生生的节奏是中国艺术境界的最后源泉。“音乐和建筑的秩序结构,尤能直接地启示宇宙真体的内部和谐与节奏,所以一切艺术趋向音乐的状态、建筑的意匠。”朱良志认为:“音乐中的基本符号五声是从生命中抽绎出的,音乐所反映的是宇宙生命的秩序,大自然中流动的生命感就是音乐感。因而五声和、八音协者,也为人们再现了大自然生生不绝而又具有秩序的生命联系。”

二、 乐与主体情趣

<乐记·乐本>>篇曰: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 ,谓之乐。

人的心灵在外物的催动下,“目既往返,心亦吐纳”,心动为声,声复变为音,比音为乐。古代乐论认为音乐这种美的形式,是可以体现大化流衍的天地之理(道)的灿烂感性。音乐之空灵,“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还象风雨“(《乐记&#8226;乐象》),它是天地、四时、风雨等自然的象征,也是宇宙生命力的象征。

一曲清音,一闻如醉。个体生命在音乐熏陶下,泯灭物我界限,纵浪大化之中。《乐记·乐象》曰:

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这段话有两层含义:一是说“乐”是人德行的感性体现(“德之华”)。
二是说主体的盛气和诗情孕涵在音乐中,形成音乐的生命之源,使音乐能“文明”而“化神”,英华闪烁,具有高度的形式美。由此可见,古人认为音乐最能体现人的主体生命力的强弱,要深情内蕴,养浩然之气,才能创造出神入化的音乐意境。

从古代乐论中能看出,古典音乐的创作过程,是音乐家高扬主体生命情趣、释放全部心理能量的过程。下面就这一过程试作分析:

㈠ 由空虚到充实

中国古典艺术的创造,对主体(人)来说要超脱俗务,达到虚静状态,只有心无尘滓,才能空纳万境。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像”,画家先要澄清心怀,才能下笔如神,万物齐聚笔端,山水共汇纸上。中国艺术的创造和欣赏,讲究要廓清心灵,独辟一片虚静的审美心胸,做到空虚其内,方可吞吐天地,化空灵为充实。

音乐的创作和弹奏也追求虚静。吕温认为音乐创制要“去默归喧,始兆成文之像;从无入有,方为饰喜之名。”(吕温《乐出虚赋》)“默”和“无”的状态就是主体的虚静状态,即创作之初,须涤除尘嚣,静默无为;进入创作过程,要返虚入浑,由静入喧,由空灵之心到吞吐万境。宗白华说“空灵和充实是艺术精神的两元”,音乐在创作上表现了中国艺术的典型特点:由虚空到喧闹,从无入有。

㈡ 由静照到畅神

音乐是心灵的艺术。“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即是此理。“静照”是对生命动感的蓄势,是生命飞跃的前奏,静照之态不是一片死寂,它在表面平静下涌动着生命激情的暗流,是乐曲动感的能量储备。“畅神”是物我往复、渊开鱼跃的生命交响,是一片灿烂的生机。

静照到畅神的过程,也是由艺窥道的过程。音乐如同“道之无质,每凭虚而起象。既不睹其纤洪,亦罕知其尺寸,”它是“能物类以成态,托空虚而运形”(张彦振《响赋》),的艺术形式。从音乐之“艺”能体察“道”的本体,因为道藏艺中,艺中显道(即宇宙本体)。

㈢ 由模仿到移情

古代音乐家非常重视音乐演奏中主体的情感体验和生命意识的投入程度。《乐府解题·水仙操》曰:

伯牙学琴于成连先生,三年不成,至于精神寂寞,情之专一,尚未能也。成连云:“吾师方子春今在东海中,能移人情。”乃与伯牙俱往。至蓬莱山,留宿伯牙曰:“子居习之,吾将迎师。”划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近望无人,但闻海水洞滑崩澌之声,山林寂 寞,群鸟悲号,怆然而叹曰:“先生将移我情!”乃援琴而歌。曲终,成连回,划船迎之而返。伯牙遂为天下妙矣。

伯牙学琴三年而未能进入神妙境界,原因在于未能“移情”,琴曲中缺乏创作主体的生命激情。“移情”就是要移入情感,灌注主体的人格精神和生命体验才能完成艺术的创造。若是单纯的技艺模仿,音乐的演奏便不可能到达“为天下妙”的神化境界。

由模仿到移情,是奏乐者的个体生命力与整个自然的大生命力融合的过程,个体的激情才思化入全幅宇宙,一体俱化,共同奔流。主体须具备丰富的生命体验和宽博的人格力量,才能“与天地参”,使灵魂与外境碰撞出崇高的生命之壮美。

三. 乐境与生命精神

宗白华认为音乐“深深地表现了人类心灵最深最秘处的情调与律动。音乐对于人心的和谐、行为的节奏,极有影响。”。魏晋画家宗炳泛爱山水,每次游览归来后将山水画在墙壁上,“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宋书&#8226;隐逸传》),这是艺术家对山水的音乐境界的真切体味。

古典音乐和古琴演奏在音乐家眼中可以划分出多重境界,明末清初琴艺家徐上瀛作有《溪山琴况》,提出“廿四琴况”说,即:和、静、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二十四种琴乐境界。笔者参照其它乐论所述琴品,认为古代音乐家对古琴演奏的音乐艺境的追求,大都推崇圆和、清寒、古雅等境界,体现出一种宇宙的生命情调。

㈠ 圆和之境

在赏乐时,古人推崇圆润大和的音乐审美感受。“圆”是指乐曲圆满自足,独立成为一个艺术天地。不仅要一弹一按一转一折之间自有圆通之音,所谓“一弹而获中和之用,一按而凑妙合之机,一转而函无痕之趣,一折而应起伏之微”,而且一曲首尾“宛转动荡无滞无碍”,“宛转则情联,圆满则意吐”,“天然之妙犹若水滴荷心”。 经历由指圆、音圆进而意圆、神圆的审美历程。人为天地之心,一曲也浓缩了宇宙精魂,由一曲之圆润洞达天地和谐圆美,这就是“和”。古代乐论认为“和”代表了最纯正、健康的音乐趣味,同时也就体现了最旺盛的生命形态。“和也,然必弦与指合,指与意合,音与意合,而和乃得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和”就是要使人与琴、主体与音乐之间连成一体,指与弦化,音与意合,物我浑化,由乐返天,进入超然和谐的审美境界。


㈡ 清寒之境

“清者,音之主宰”, 清淡的音乐流出,则澄然秋潭,如雪似冰。 湱然山涛,幽然谷应,令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音乐的清冷如同绘画中的荒寒,追求的是人迹罕至,孑然一身的孤洁情怀,在这片冰姿雪影的天地中,寓托着的不是对宇宙人生的冷漠,而是对生命的挚爱和眷顾。清寒能创造高洁的世界,具有超凡脱俗之美。人们根绝斯世俗境,用音乐奏出一个陌生、清寒的世界,它使人超越古今,独自聆听清幽之音,生命在此一片永恒静穆。音乐家钟爱这清净、超越的境界,这是自己的精神家园、生命栖居地。人们在其中体会到的是生命的本明,月印秋江,万象澄澈,一片生机盎然的生命场。


㈢ 古雅之境

在古琴演奏中,有“正声”与“间声”之分,“其声正直和雅,合于律吕,谓之正声,此雅、颂之音,古乐之作也;其声间杂繁促,不协律吕,谓之间声,此郑卫之音,俗乐之作也。” 古琴演奏家推重音乐曲调的古雅之美。 古雅之境是一种简淡高古的颠峰状态,“一室之中,宛在深山邃谷,老木寒泉,风声簌簌,令人有遗世独立之思,此能进于古者矣”。 乐之古境,追求的是“生命时间”的最高峰。古代音乐家寻求心中的苍古之境,将艺术触角伸向生命创化之源。所谓“深山邃谷,老木寒泉”,“令人有遗世独立之思”,是音乐家对生命根源的探索,表现人们对宇宙生命的思考,也展现了中国古典音乐艺术回归自然、攫取天真的情怀。“遗世独立”,即赏乐者能在音乐的沉醉中忘情俗务,超然尘嚣,追求生命的本真状态。

来源:合肥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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