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旧文，怀念一个更旧的人，关于听音乐。

东大研子

昨夜想了解些后朋、实验乐队swans的信息，便开始在网络上游荡，看到一篇争论朋克音乐是非的文章，文中提到一个活跃在99年的网络旧人“且歌”——一个喜欢听老摇滚，先锋音乐的人， 一个走在大众听觉之前的人，遂来了兴趣，想探个究竟，看看99年以前的聆听环境是怎样的，翻墙寻踪，终于得以一窥“鹿鸣音乐”网站的真容。翻翻十年前的旧文，介绍的一些十年前可能甚少有人问津的乐队，在十年后的今天终于有了一些忠实的拥趸，像Sadcore乐派代表Low乐队，美国地下Lo-Fi乐团Pavement乐队。想想，也许今天被少数人挖掘出来的音乐，在十年后，或许用不着，五年后就会在网络上传播开来。

今早在网络上搜到一篇成文于03年的怀念“且歌”往事的旧文，当听音乐不仅仅是茶余饭后的闲暇，究竟应该怎样听音乐，有心的人或许能找到一扇窗子。


消失的游魂

颜峻


　  “各位，如果你们还没有开始听摇滚，或刚开始听摇滚，那么我奉劝您，停止浏览这个网页，关上电脑，去做点别的事。人生中比听摇滚的重要的事有很多，比摇滚更值得听的音乐也有好多。除非您只是抱着听着玩的心态。但如果您准备花时间溯源追本，并用自己的脑袋去听音乐，您终有一天会发现，摇滚，尤其是今天的摇滚是不值得您花时间和精力去研究的东西。”

　  当我看到上面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圈子里的一员。人们叫我“摇滚乐评人”，但还好这个行业并不需要什么资格审查，否则我已经被淘汰出去了。为了做一个伟大的外行，那时候我贪婪地攫取一切可以触摸到的资讯，直到发现资讯的海洋从天而降（我是说，网络），直到发现那也不过是可以选择和消化的菜肴，直到发现这种海洋真的存在并且已经来到了面前（我是说，soulseek之类的P2P软件）……要知道，能够说出上面那段话的人，要么真的没有听过摇滚乐，要么已经听过了摇滚乐。而我，不过是正在听而已。即使那个人在爱好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把爱好变成了无用的爱，甚至耗费一个又一个夜晚来和我们分享它，嘴里，却自嘲地说请别当真……

　  这个人是1999年前后短暂出现在网络上的一位游魂，网名且歌；那个已经无法登陆但却可以用google搜索到的网站，叫做鹿鸣音乐网，别号中国音乐第零网——这多半是因为陈哲做了个中国音乐第一站的缘故——他的BBS叫做得歌且歌，他的电子杂志不到10期，叫做《声声慢》，每期收费大洋25，通过招商银行汇款给他的朋友来订阅。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消失，各种传闻都把他塑造成一场阴谋的被害者，因此，过了2000年，也就渐渐不再有人去追查他的下落。经常出现在得歌且歌论坛的网友，我至今一个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听些什么——那个和李皖拼抢打口新货的acid rain，现在在上海上班，我还留着他采访国内最早自制专辑发行的Flox的文章，可他自己，也许都忘了。

　  即使且歌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他的形象，也很难像王晓峰、李皖那样树立在中国乐迷面前。原因很简单，他的眼界和口味，在当时已经远远超过国内的乐评人，即使不是仅仅把音乐当作爱好，而拒绝进一步研究、评论，他也不可能赢得太多的知音。他不是那种以搜寻最新出版的专辑和最近走红的新星为乐的人，而是所谓进阶乐迷，和刨根问底的神人。我们都爱摇滚乐，是的，至少我们都爱过摇滚乐——这打口的一代——但有些人通过摇滚乐去寻找更大的世界，发现了声音背后千丝万缕的脉络，并开始迷恋被商业和运气抛弃的角落，在那里，除非拥有自己的耳朵，否则不能抵抗迷惘。当年听Metallica和The Clash的人，今天在听Beta Band和Morcheeba，要不就是Coldplay，这时候想起来且歌——就像在所有人都躺进沙发，集体怀旧的时候，想起一个扛着铁匠铺往地下猛冲的战士。

　  1999年，是中国音乐资讯传播历史上最后的打口时代，是网络、走私、盗版就要兴起的前夜，一个人要像警犬那样凶猛，才可以从塑料废墟中扒出一张全中国也没几个人听说过的唱片。那时候没人想过，我们从来自五大唱片公司的打口中，从七、八个勤快人翻译的文章中，能够了解到的，连冰山一角都谈不上；那不过是断了线的珠子，在封闭、荒谬而饥渴的环境中散落了几颗。如果说中国的当代文学艺术，可以通过国际学术资本的运做、艺术产业和学术机构的合营，而逐渐弥补体系的亏欠，那么非学院派的音乐及其文化，则只能靠铁托们自己摸索，为浩瀚的声音编织起一个座标系、一个真实的历史、一种艺术与文化的逻辑、一道搅拌着娱乐与商业的潜流。这样做也许并不能促进中国音乐的进展，为我们换来外汇和光荣——恐怕也不用这么高瞻远瞩——但对一些奉献了青春却仍然在盲人摸象的朋友，那就意味着离开创作的死穴、听觉体验的牛角尖。

　  整个国家的文化，都在想象中度过了90年代，诗人在靠对诗歌的想象而写作，艺术家在靠对国际市场的想象而变换策略，娱乐业的操纵者和消费者，则通过对快感、时尚、感情的想象来自欺欺人。摇滚乐曾经点燃了年轻人，现在它失去了援军，在距离越来越近的过程中，人们发现自己越来越无知、贫血、矛盾。资讯的传播，无论从摇滚乐来说，还是从中国特有的信息积累方式来说，都显得激动人心、痛苦而又茫然。

　　“提60年代迷幻音乐而不提13th Floor Elevators，提Jazz-Rock不提The Soft Machine，提Proto-Punk不提Captain Beefheart，提德国摇滚（这个词本身的译法就有问题，参观《音乐天堂》的某篇文章，这是一个乐派，而非一个地域概念，虽然这个乐派的大多数乐队来自德国／前西德）不提Neu!，提艺术摇滚不提Henry Cow，提工业噪音不提Cabaret Voltaire，提独立乐队不提Half Japanese，提Space Rock不提Spacemen 3，提Post-Punk不提Charmelons，提Gothic不提All about Eve，提低调弦乐不提Projekt等厂牌，提死亡金属就是Morbid Angel、Entombed，提Lo-Fi就是Pavement、Guided by Voices。Slow-Core/Sad-Core、Teen-Pop、Shoegazing、Jangle-pop、Progressive-Metal等等乐风全不见介绍。这样构筑起来的摇滚史到底有何意义。即使无意深究，像The Durutti Column、Stereolab、Galaxie 500的东西兼具可听性与水准，何必在打口带的残渣里为了某些／大多数乐队的拙劣伎俩而心跳不已。”

　  这又一段话，是关于《声声慢》电子杂志的一些声明。且歌不靠音乐吃饭，更不能积累名声，为自己增加文化资本，他的杂志也就完全地下、彻底个人、根本不商业，即使收费25元，呵呵，天知道有几个人会喜欢那些比淘金还难找的音乐……这些所为，基本上是路灯下棋迷的本能，而非文化的壮举，更谈不上孤胆英雄的传奇风骨，但就从另一个“棋迷”的角度来看，我得说且歌当时翻译介绍的乐队，到今天才开始被乐迷神秘地提起，用以标榜自己的品位，其中大多数也决不会有咸鱼翻生、大红大紫的一天。就像郝舫的口味总是提前于小众10年、跟大众无关，且歌的提前量和容量，也足够后来的外行和内行消化一阵子了——在他们开始梳理音乐的脉络之前。

　  在且歌之前开张的“前卫音乐网”，今天已经影响了一大批年轻的乐迷和音乐家，尤其是对中国非学院派实验音乐、声音艺术的直接带动……在且歌BBS上出现过的网友菠萝哥拉木爵士，曾经爱好死亡金属，遍扫东京每一家唱片店，达到专家水准，今天他已经不再出现，但更多的人却创办了杂志、网站，甚至为盗版商创造了一个产品门类……当年那些在革命的幻觉中办演出的人，现在多数已经各得其所，而不再幻想的新人，却在更大的范围内铺开了演出的地毯……如果说10年前的中国摇滚乐是记者和乐手说了算，那么今天就是乐迷按捺着亲近，表达着不满，对他们挑三拣四，因为他们已经听得够多，不会再轻易纵容庸才……

　  对乐迷和行业内人士而言，我在纪念一个小小的传奇，赞美那游魂过剩的精力和隐身之酷，并借他之口，强调音乐美学对商业羁绊的挣脱。对更多并不理解那些外国乐队名字意味着什么的读者来说，我在通过对一个孤独者的描述，夸耀生命对封锁的超越、抗议主流对历史的掩盖——霍布斯鲍姆关于“小人物的历史”的研究，或可成为将来对且歌和更多狂热乐迷的接近之途。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脾气和感情，凭什么就要被环境塑造成坐井观天的青蛙？当他在信息之战中拒绝了命定的结局，却凭什么又要在渺小的生活中，残酷地消失、被抹去？

　　sadcore或者space rock，是一些人的事，但在生活中寻找乐趣，却是所有人的事情——至少曾经是。

　  这就是我从《声声慢》和“鹿鸣音乐网”上整理出这些文字的原因。

myrooroo

聆听新的音乐固然让人期待，但回首旧曲，却更能使人着迷。

听日文老歌，也许比听摇滚、实验、朋克的还少上许多，十年之后，我们又会身在何方？ 音乐，还会是生命中重要的存在吗？

ironmam1933

Thanks you

:)

宁为瓦碎

对于偶一个俗人，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位且歌前辈，也达不到LZ的品位

但是我喜欢的，就是那个怀旧的感觉

wangfec

日文老歌，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也许不会流传很广，但是有一个群体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