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音乐的一生

明日の星星

我的妹妹陈岚，原名欧阳鑫，生于1926年，比我小六岁。她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战友，我们曾经为一个共同的理想奋斗。

　　我俩姐妹情深，却聚少离多。1937年抗战爆发时，我们都在南京读书。我刚读完中学，她小学还没毕业，就跟着母亲流亡到长沙。我参加革命后离家投入抗日救亡宣传的洪流。她随母亲投亲靠友，辗转流亡，经常失学，和邻里的孩子们一起学唱抗日救亡歌曲，还无师自通地当上了小指挥。我回家探亲时惊异地发现她指挥起来居然颇有气势，而且富于激情。这大概与她流亡的经历和对日寇的仇恨有关，也显露了她的音乐天分。

　　1941年，我在桂林工作时，有一批进步的文化人为了培养更多的文艺宣传人才，办了一个免费的艺术师资训练班，设有音乐专业。我就叫妹妹来桂林参加。这一年她15岁，从此开始学习音乐，结业后也投入了抗日救亡宣传的洪流。战乱中，为了工作和谋生的需要，我们又不得不各奔西东。

　　抗战胜利后，我随开明书店复员回上海，母亲和妹妹也来上海定居，我就让妹妹圆了她多年的梦想，进上海音乐专科学校（今上海音乐学院）深造。

　　可是抗战胜利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安稳的日子。国民党反动派种种倒行逆施，激起众怒。广大青年学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妹妹积极参加，在斗争中经受锻炼，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一次“反饥饿、反内战、要民主、要和平”的游行中，妹妹走在队伍前列，带领大伙高呼口号，高唱革命歌曲，鼓舞士气。游行结束，她回家时发觉背后有特务盯梢。那时我们家住在虹口西宝兴路青云路。妹妹沿着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走到虬江路口，急中生智，跑进群众电影院。这家电影院的经理蒋柯夫原先在新中国剧社工作，与我相识。我为了贴补家用，便在这家影院做些外语片的字幕翻译工作。妹妹进场时正在放映电影，她熟门熟路地摸黑溜进舞台旁边的化装间，解开双辫，把头发朝上拢成一个大髻，再脱下当时学生常穿的工装裤，换上一件旗袍，打扮成时髦女郎，趁电影散场时，混在观众中，从容地走出影院，甩掉了尾巴。

　　在“反美扶日”的浪潮中，反动军警对学生运动的镇压也变本加厉，不但用上了棍棒和高压水龙，还出动马队驱赶。一次，妹妹和学生运动骨干在一所职业学校的操场上集会时，遭到反动军警包围，妹妹登上面向操场的阳台，指挥大家高唱《团结就是力量》。我赞赏妹妹的勇敢，也为她捏一把汗。她终于上了特务的黑名单。她所在的音专党组织认为她不宜留在上海，需要转移去解放区。这时我在开明书店的同事、叶圣陶的小儿子叶至诚正准备去解放区。我通过叶至诚，找到他在上海戏剧专科学校（今上海戏剧学院）的同学、地下党员赵沅。赵沅让妹妹装扮成家庭妇女模样，把她带往苏南解放区。她走后无法联系，不过我也不必为她担心了。

　　1949年上海解放时，她作为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文工团团员，随军进入上海。这时她已改名陈岚。当全副戎装英姿飒爽的妹妹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我竟没认出来。姐妹俩重逢在新解放的上海，真是百感交集。她在上海军事管制委员会文艺处当干部，按照纪律不能回家住宿。我俩工作都忙，见面的机会不多，还来不及畅叙别情，她又响应党的号召，参加解放军西南服务团，随军西去重庆，从此在那里扎了根。我和她也就一直两地暌违。

　　她在重庆干的是老本行，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当了重庆市歌舞团团长，一当就是几十年，评上了国家一级指挥，兼任重庆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听说她指挥的《黄河大合唱》气势磅礴，激情澎湃，感人至深。我虽无缘聆听，也为她高兴。

　　她离休后，与其他离退休的音乐工作者一起组织老年合唱团，聚集了一批爱好音乐的老同志，同心合力，引吭高歌，让歌声充实晚年生活，在歌声中重新焕发青春。他们这个老年合唱团，成了音乐界的一道风景，经常被邀请到各种集会演唱。他们还多次参加全国老年合唱团大赛并获奖。我去重庆时观赏过他们的演出，在阳光照耀下，满台鹤发童颜，歌声嘹亮入云，真是一幅动人的晚晴夕照图。从市歌舞团到老年合唱团，妹妹当了一辈子团长，直到生命的终点。

　　妹妹晚年多病。1999年她最后一次来上海，参加建国五十周年和解放军西南服务团成立五十周年纪念活动时，身体已很虚弱。她说上海音乐学院是她的家，她要回家看看。她兴致勃勃地重访了母校，还东奔西跑走访了一些老同学、老同志，尽兴而归。谁知她回重庆后不久，就一病不起，终年75岁。

　　在这个八十九十不稀奇的时代，妹妹似乎走得早了点，但她没有虚度一生。她为音乐付出了全部心血。重庆的朋友告诉我，她走得很安详。我相信，音乐会一直伴随着她。

　　写于2012年3月

sidouxx

真让人感动

明日の星星

sidouxx 发表于 2012-5-26 17:42
真让人感动

老一辈的人。。

sidouxx

明日の星星 发表于 2012-6-21 13:21
老一辈的人。。

前辈们对自己的爱好很投入